LOFTER不知名非主流 weibo:小镇谎言家

醉或不醉·侧

*前篇在前面


本篇是帕拉塞尔苏斯视角当夜


作者醉得很厉害,充斥着个人爱好简而言之就是什么癖 严肃文学的神经病之夜


你猜会不会有旧剑视角和阿拉什视角呢






醒了。
在焦虑中、在灼烧中,失衡的一切裹成了一个模糊不清的团。
这大概是半夜,帕拉塞尔苏斯想。手臂被自己压得生生地疼,有些酸麻。他只是从桌面上抬起头来,就有个什么东西从他的背上滑了下去,发出金属落地的碎响与布匹的闷声。
头好痛。
顾不得去看那是什么,他的双手捂住整个面颊,将苦痛的呜咽遏制在喉中。许久,炼金术士才放下手来。呼吸仍不能顺畅,他紧闭双眼,拉开因沾染面上流动的红潮而结成长束的头发。
“……”再度掩住大半面颊的他透过指缝窥察四周。
这个大房间里没有人在。
房间?
奥兹曼迪亚斯的房间。是的。他木然地想,汗水从指缝淌了出来。
——这就是醉酒的感觉,并不怎么好受。仿佛被火烧灼着全身、甚至连濡湿了的发丝内部都好像在爆燃,像是火药的信子那样一寸寸向终端送去火光,让身为终端的这颗头颅中混杂不堪的线路相互交通,化作纯粹的火药桶,最终燃烧殆尽。
“…………”发不出声音。
对敏感的他而言,此刻的气味也很难忍受。原来灵体也会感受到诸如此类的痛苦啊,炼金术士难过地想,一边稳住身形,扶着桌子站了起来。
——想要水。
平日冰冷的身体此刻已被汗水浸透,就像是块完全吸饱了水的海绵,变得沉重。他不断地抹去顺着滴淌而下的汗水,几次重复之后又觉得毫无作用。
呼吸。
空气是冷的——或许是因为身体是热的。顺着他的身体下流的空气一步步被煨热,沉至底侧时就彻底内化为灼热的一部分。
“——”压抑着仿佛在高声咆哮嘶吼的内里,他瞥了一眼刚刚滑到地上去的东西。
那是一条质地很柔软的白色长布,尾端缀着金制的小坠子。这是奥兹曼迪亚斯的所有物,常常站在他身后的帕拉塞尔苏斯对这件披风还留有一定的印象。迟疑了片刻,他低下身子将其捡起,搭在椅子靠背上。
——想要水来浇熄这灼热。身体再度发出更加明确的渴求。当下没有否定这渴求的理由,于是他顺从地向前走去,摸着墙壁和所有能依靠的东西,企图离开法老的房间。回自己的房间就好、所有的都能被解决。
椅子、墙壁、墙壁、门框。夜晚的迦勒底没有开启人工光源,任凭在夜中诡怪奇瑰的植物在所有事物上刻画自己的影子。帕拉塞尔苏斯的手触碰到门框时,也许上面正映着一朵活泼开放的夜花。即使已经粗略在心中估算过门开关的位置,他摸过去却几次都抓空。最终命运与巧合才勉强垂怜了他,那扇映着斑驳影子的门终于徐徐开启。那朵活泼的夜花没有随门而飞上天去的意思,只是静立原处,带着点奇妙的绿色。待他看过去时,沉默的花影微微颤动,发出声音:
“什么呀,是Caster你啊。晚上好。”
啊啊。他调整了错乱的视野。
不是花,是阿拉什。青年略略倾过身体,扶住Caster的一边肩膀。他的手仍然很有力道,如此结实——丝毫没有因痛饮而有所松动的迹象。不愧是你啊,Archer。如果帕拉塞尔苏斯能顺畅地开口的话,大概会如此夸奖。可惜当下他满嘴酸涩味,只好向敦实的青年静静地投以劝询的目光,并抬手试图拨开他温热的手。
但没有成功。那只手就仿佛是固化在那处的岩石,没有哪怕一丝松动的征兆。
“…你去哪里?”
阿拉什的口吻沉静。这让帕拉塞尔苏斯察觉到一种无法言喻的不寻常。
“虽然有点多管闲事,但我觉得你现在的状态不适合到处乱逛——啊,你的房间也太远了,不行。”
阿拉什伸手摸了一把炼金术士僵硬的脸颊,那肯定使他指尖都沾满了汗水,他看上去却并不在意。一本正经捏起下巴思考的他,对着炼金术士笑了。
“……你啊,就用这个浴室冲个凉怎么样?”
怎么可能,帕拉塞尔苏斯挤出苦笑,摇了摇头。但很快他便意识到Archer并不是在开玩笑。青年挠了挠头,一副毫不在意的口气。
“没问题的。说到底法老小哥也不是那么不通人情的家伙吧?都是男人也没什大不了。迦勒底配备的浴室都是一模一样的,这你也知道吧,没有什么区别。”
重点并不是这个。但当下的他,即便使用引以为豪的魔术为支撑,移动到自己的房间也并非易事。在犹豫中他叹了口气。
“……也可以吧。”
帕拉塞尔苏斯对阿拉什的坦诚缴械投降了。在混沌不堪的脑中简略地思考片刻,他就接受了这个提案。Archer点了点头,拍了拍他的肩膀,有意无意地将他往屋内赶去。
这个动作突兀地让他有些话想说。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您今天有些太过于匆忙了吧。炼金术士的嘴唇只是动了动,没有,或是没能发出声音。身体的状况实在是太不乐观了。如此,确实也为Archer的行动提供了充分的理由。
“我说,现在回去吧,Caster。吹冷风可不太好。”
“……风…”他呢喃。
“嗯,我是来透透气。那个,喝酒总会热一些,所以偷偷提前把这附近的空调弄低了一点。对你这个样子…大概不太好吧。抱歉,我没想到这茬啊。”
这样说来,的确是有风——虽然是仅够撩动他脸侧轻薄发丝的微小之风,但确实让环境变得清凉了许多。
“……”他张嘴想说些什么,但那种失坠感再次制止了他。
青年的脸被透过玻璃射入的月光照得发亮,勾起嘴角构成的那笑容也是,在黑暗中灿烂到不可名物。
“…你啊,不用一定要回我话。都这个样子了,就去大胆休息吧?”
谢谢您的好意——帕拉塞尔苏斯回应似地在投过去的目光添了些浅浅的笑意,他正扶着门框慢慢向后退。能够领会这样过分隐晦的眼语的含义的,恐怕也只有面前的弓兵。那对仿佛吸收了夜之黑而更加漆黑的黑眼珠转了转,阿拉什摆了摆手。
“是是是,好好休息吧Caster!这门我可要关了哦?”
勇者说到做到。缓缓合上的门机械地将大英雄壮实的身影从炼金术士的视野里夺走,他的眼,他挥动的手,他弯起的嘴角都被挡在了门外,并且变得不可预知。帕拉塞尔苏斯无声地叹了口气。
王的房间没有王聒噪的声音在,在帕拉塞尔苏斯看来就像是变得缺失了什么。不过奥兹曼迪亚斯的房间除了略大一些,确实如阿拉什所说与其他房间无二区别。
上涌的呕吐感止住了他想继续观察的兴趣。捂住嘴,他疾疾向浴室走去。浴室的开关应该是外置的,他摸索两下便幸运地找到了开关所在。在眼前点燃的光明一时有些刺眼,帕拉塞尔苏斯闭上双眼时感到那种恶心感又再次高涨起来。要剥掉衣服,他的手抠住用于固定长袍的十字皮带,用了点力将其拆开。从肩部滑落的长袍在地上团作一团,像只失魂落魄的雪白猫咪。不去管衣物的处置如何,他继续剥下别的衣服。
他总是穿得很多,且少有变化。
——从者不是人类。不会因热而烦恼,也不会因冷而战栗。所以实际上,更换着装一事根本毫无意义。帕拉塞尔苏斯总是秉持着如此观点,对他的长袍不离不弃。如果说从者是投影,那么这不过就是如同给影子穿上衣服一般可笑的行为。
长袍之下是,褐色的无袖上衣、内衬的条纹长衣、手套、长裤、长靴。一样一样褪去之后帕拉塞尔苏斯感到身体逐渐变得轻松起来。像这样裸露肌肤对他来说极为少见。
浴室的布置确实与迦勒底的标准配置无二,但有股奇异的香味。花洒下那味道格外浓重——这种香料,或许是房间的主人喜欢的。灯实在太亮,他闭着眼睛仰起头。渗出的汗水凝成珠子,划过他的面颊挂在他的下颚,颤颤欲坠。
——有种不寻常的感觉。
虽然意识依旧混沌为一团裹着粘膜的不明物,但这个认识就像是其中的界碑一般清晰可触,棱角鲜明。
奔涌而下的水流揭去沾满热意的粘膜,解脱出来的长发变得柔顺,服从地从肩胛滑下,贴在胸前。喘息变得微弱,呼吸回归平稳。渐渐重新取回清晰意识的他愣愣地看着在肌肤上砸碎分流的水。那就像是蜘蛛的网一般错落有致,富有规律。
那种感觉是极为突然的。
就像在林中把握跃动飞鸟的存在,又如在深海中的庞然大物逐渐显示其形体般,那种异样不明缘由地化为具体。存在于记忆中的逻辑突然连通只是电光火石之间。伴随恶心的热潮泛上来的是——
身体就像还是人类时一样对呕吐感作出反应。极力忍耐之下才压抑住立刻将秽物吐出的冲动,他摸着浴室的墙壁缓缓跪下。
在干什么。
帕拉塞尔苏斯突然感到恐惧。像是小孩子终于看清了毛玻璃后的怪物一般,他睁大了双眼。猛烈撞击胸膛的心脏,变得急促的呼吸。
荒谬。这样真是荒谬。
炼金术士认为自己本应该明白这一点,到头来却根本不明所以。
他感到一种如铅般沉重的莫大难过灌入心头。这种悲伤没有泪水加以衬托,更像是一切枯竭之后无可涌流的干裂大地所呈现出的荒凉景象。这之中语言就像是被冲刷干净似的变得无所谓,唯一的声响不过是不尽的水声。
——从者不是人类。他明明这样说。就算在此现界也不可能投入真正的生活。
他不停地对自己强调这一点,不停地约束自己的行为,不停地苛责自我。但果然只要不加注意便会忘记。
比如这酒味。当时简直就像是真的能感到喝酒的愉快似的,他近乎忘我地与英雄们交杯痛饮。
快乐。
喜悦。
放松。
快感通过酒精通达四肢百骸,使意志变得酥软不堪。从来未有如此高涨充实的幸福感猛烈地攻陷他缜密的思考,所以一定是因为这样才忘了。
他问。
像这样进行取乐的行为到底是为什么。
像这样与他人混迹的行为又是为什么。
这种重复数百、数千次,乃至无尽的无声质问,他很清楚该如何回应。
『这是不合理的。』
这回答极具理性。
不,这当然没有指责非难他人的意思在内,说到底自己并没有这种资格。这仅仅是Caster·帕拉塞尔苏斯一人要面临的问题之一。一生中只巡回同一片森林的老人如何熟稔一草一木一尘一土,他就如何熟悉此等发问。
但他却在流血。
老人以经验结成的厚茧应对荆棘,但他却仿佛只是个被抛入其中的初生婴儿,被刮蹭得鲜血淋漓。
啊啊、究竟为什么——我不能理解。
你这个恶逆,要像个人类一样?
汩汩的水声。
汩汩的液体声。
汩汩的血液流动的声响。
请听,Caster。如今也不断涌流着的这血液。如果说这副身体也如干裂的大地一样无法被水流滋润愈合,那么从裂口涌出的只能是这个吧。
血。
罪恶。
你本应饱受苛责。
那些化为液体把他淹没的东西,粘稠得让他无法窥见任何光明。Caster·帕拉塞尔苏斯所拥有的明明只有这些。这不过是个时常与恶相伴,并与之抱拥的男人。不断成就着恶行,不断地为之颂歌,期望毁灭,期望光——
不对,不对不对不对。
他的意识嘶吼着否定。不是这样的。
我是——
“…………”
那是不能说出来的答案。
出于自我保护的本能,他强迫自己陷入沉默。
如果说出口,恐怕瞬间这个本应坚固的人格便会因酒精而产生的小小缺漏而迅速崩毁。但即便如此他也被撕裂了。
现在浴室里坐着的,不过是一个被撕裂的男人。
成束的长发垂在面前,看不到他的脸。但谁也猜的出那双琥珀色的眼睛现在一定眼神涣散。那种精神衰颓的气息缠绕在跪倒着的男性周围。即使此时有谁路过,也很难厚着脸皮发出哪怕一声响动吧。
“…………”
沉默在水声中愈发地变得刺耳。延续着这种沉默,他木然地抬手拧紧了还在出水的阀门。
找衣服。
衣服有些沾了水,但他好像毫不在意似地拉过来套在身体上。抹开沾在镜上的水汽,他与里面的男人对视。
那是今日也得以完好无损的帕拉塞尔苏斯。他望着那完美无瑕的微笑,知道一切如常。
宴会结束后的夜晚让享乐者酣眠,而游魂则永远恍恍其间。
Archer已不在门前,这样也比较好。他叹了口气。
如阿拉什所说的那样,中央空调的温度确实比常时要低得多,从幽黑的走廊深处钻出的风微微撩动着他的头发,藏进其中的空隙里。他微微张嘴。
“…………你是…”
这并不出于意识而吐出的话语令他惊讶。
舌头僵硬得连音节也变得陌生,他望向旁侧空空如也的走廊。为什么要说“你是”?他的大脑一片空白。盯着那片漆黑,他露出了笑容。
不,不对。看到了什么吗。
帕拉塞尔苏斯觉得自己就像是现代的观影者,观看着自己身体与那片不明所以的黑演出的戏剧。这笑容不比镜前,很不熟练,也不自然。他更不知道为何自己要笑。
或许被人看见这样的丑态的确是可笑的吧。
他背后是泼满牛奶色月光的走廊。这条走廊是迦勒底为数不多的可以透过宽大玻璃窗口望见雪山的开放式走廊,而今天正巧是个可以清楚看见一切的难得晴夜,月光连漂浮的微尘都照得很清楚。
Caster·帕拉塞尔苏斯开启了魔力的视觉,凝视那片黑暗。来到迦勒底后,为了保持彼此的尊重甚少开启这项能力——于是违反了约定的他得以看到。
魔力构成的人形,鲜明地投来目光的透明人形体。其中是在以前的迦勒底没有感受过的魔力,可以肯定或许藏蕴着危险的某种存在就在那里。
那是今夜或许一直毫不避讳地看着他的某个人。
谁?
不知道。大脑的齿轮吱吱嘎嘎地互相撕扯,惊愕与愤怒混杂为一体。似乎察觉到他的异样,人形体稍微动了动——与此同时他松开了咬紧的嘴唇。
“…我的确猜不出那边的您是谁,也不知道您为什么要注视着这里,所以实在是失礼了。但总的来说,我的处理方法是不会变化的。”
炼金术士的语气平稳而又缓慢,就像是在逗弄一只不鸣的鸟儿。
但那是威胁之言。“黑暗”一定也看到了他手中握着的长剑,魔力充盈,恐怕随时可以解放宝具吧。他的双眸仿似某种冰冷的宝石,闪着光。
“您的确没必要回应我,只需要作出反应就够了。正常而言,迦勒底的确不会轻易被我能如此察觉的敌人侵入,所以这是我任性的独断。”
炼金术士抬起Azoth的手在颤抖。恐怕即使“黑暗”予以回应,他也会立刻让他闭嘴吧。怒意可以从此刻他的任何一处被分辨出来,却唯独不存在于话语中。
“如果没有敌意的话,请您退下。立刻。——否则如今并不冷静的我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一秒,
两秒。
短暂的停滞过后,人形体应声离去。
帕拉塞尔苏斯干冷的呼吸声震动着空气。他的剑化为细碎的光屑消失了,那只空洞的手顺势覆上面孔。
“…………抱歉。”
对方绝对已经听不到了。
他通常绝对不会对人这么粗暴。但他现在甚至无法明白自己脸上是什么表情,于是干脆地以手遮灭。
月清晰地雕刻出雪山的形状,帕拉塞尔苏斯灰黑的影子也被镶入其中,摇曳着徐徐向前。
大概只是“透透气”——毫无修改地借用了Archer的话,他无目的地前进。铠靴肆无忌惮地砸出声响,一往无前。直到他在走廊的尽头碰见那个人。在此时的他的心中,那本来应该是个石子大小的存在才是。但从挤进他的眼角开始,石子就不断地放大、膨胀,直至成了原本的模样,彻底阻挠了他的脚步为止。
在角落里半卧着休息的法老王的确不能被完全忽视。
“Rider……”
他出言的那刻便察觉到对方并不是清醒的状态,Caster从恍惚中脱身而出,将涣散的注意力集中在男人身上。不知为何这种事态反让他变得清醒许多。犹豫再三,他蹲下了身体。
奥兹曼迪亚斯黝黑的皮肤不大看得出酒醉红晕的存在,但只要触摸就能够辨别个中区别了。与自己面上灼烧的热度相同,也闻得到那股浓重的酒气。Caster经由纤细的手指得出这一结论之后,稍稍冷静了下来。他想起现在搭在椅背上的那条披风,闭上了眼睛。
——就当是还个人情吧,Rider。
左手轻轻搭在法老的后腰上,模仿印象中男性醉酒后结伴归家的模样,他僵硬地把奥兹曼迪亚斯的手跨在自己后颈侧,然后试着用力站起身。
有些、站不稳。
他没有醉酒的经验,也没有处理所谓伙伴醉酒的经验。这体验真的是头一次——好沉。负责迦勒底体检的他记得奥兹曼迪亚斯的体重应该是和自己完全一致的,但这吃力的程度和想象中的迥乎不同,法老王的身体就好像是被地心引力极力拖拽着要向下钻去一样沉重。他刚刚才清洗过的身体马上就又大汗淋漓。男性躯体高涨的热度也令人难耐,所有的接触面都成了交互的通道,传达着彼此的温度。
Rider就像是太阳——而他是冰。说起冷笑话他倒是擅长,如果是这样,想必就可以解释其间汗水的存在了。
奥兹曼迪亚斯格外安静,令人意外。连呼吸声都很小,炼金术士侧过头看到他沉静的面容时,甚至有一瞬间的恍神,要细看那紧闭双眼被描画的眼角才确认这是他认识的那位法老王。他的前发微微翘起,衬得那张面孔的线条变得柔和了许多。与炼金术士堪称柔美的面容相比,法老王是更加阳刚的类型,但不可否认的是,二者都可划入“美男子”的范畴。
他渐渐感到有些力不从心。他的身体能力本就不强,就算是作为远超常人的从者,也强不到哪里去。于是当肩膀一寸寸地向沉睡着的男人倾斜、直至差点儿失衡时,他也是晚了一些才察觉。但所幸动作够快,他有所松懈的左手重新灌注了力量,揽住了男人的腰部。似乎是用力有些大,法老王从喉咙里挤出了一声闷闷的“嗯”,他也应和似地哼了一声——这个过程中或许是出于本能,奥兹曼迪亚斯搭在他背上的那只手抓住了他长长的垂发。
帕拉塞尔苏斯被迫压低了身体以降低那种恐怖的痛感。攥住他那缕长发的手扯得很紧,没有丝毫松开的意思,而炼金术士又没有空闲拨开法老王紧扣的手指。他吃痛地从牙缝里挤出丝嘶嘶的呻吟声,一点点降低了身体,最后向走廊边上靠去,放下昏睡不醒的男人的同时他也跟着坐在了地上。
就算如此他也没有松手。在小心地将那只固执的手绕到正面时,他已汗水涔涔。
——是在做什么梦吗?
炼金术士颤抖着抓住那只紧紧握着的手,试图挤进指节间构成的空隙以斥散它们。但Rider与Caster的力量差别实在是过于悬殊。盯着那只手看了一会儿,他终于放弃了希望,流露出彻底的无奈。
如果可以粗暴处理的话——不,不可以。
“……看来你醉的比我还要厉害呢,Rider。”
他只能如此感叹着,与法老王面对面维持相当尴尬的距离与姿势,为了不带来持续的痛楚,他不得不托起法老王的手腕。即便把事情搞得很糟糕,他也决定将此当做初次的经验来学习。这种学习心理减淡了方才还很炽烈的酒气和上涌的“那种情感”。
法老王依旧沉睡着,像是不会醒来。暂且还保留着学术兴趣观察着他的炼金术士以此消耗着时间。
埃及这个国家和他并不是毫无渊源。这个拥有诸多神秘迹象同时历经数度变迁的国家也是阿特拉斯院的所在地。年轻的他曾不止一次地在那片土地上留下足迹。自然也听过这位堪称传奇的王的故事——虽然主要是对神代的神秘抱有兴趣,但其他的也听过不少。
但果然,传闻和实际见到的法老王还是有差距。
是,太无情了吗?可如若是作为他自身所宣称的神王,那就一定没有任何过错。公正地裁决、公正地治世,那就有如帕拉塞尔苏斯身为魔术师而履行职责一般自然。
没错。那都是各自选择的义务。
他合上琥珀色的双目,对结论表示认可。神王有神王的处事标准,被称为“average one”的这个魔术师也有。
所以他认可。
他静静思考着男人的美德。虽然在台面上多有不合,但暗自——也许法老王自身也并未察觉,炼金术士是认可其存在的。
王。
摒弃生前的狭隘之识,他所认同的仅有三人而已。拥有辩识他人之眼的法老王、沉沦于过去的亡国之王,以及经由法老王的眼认知、认同的年幼的王。这一次他没有刻意回忆她的面庞。反正就算不回忆,那也深深烙刻在脑海里。而另一位亡国之王已化为守护一人的骑士——
当他将思绪抽回,重新凝于面前熟睡的男人身上时,奥兹曼迪亚斯正巧向一侧歪去,几欲倒下。已有经验的炼金术士顺势贴了过去,重新扶正了他。
于是拉近了距离的帕拉塞尔苏斯得以听到那声微语。
——Nefertari。
呢喃。
轻柔、温和得难以想象的呢喃。
然后随即,施加在炼金术士长发上的牢固力量兀地撤散了。法老的手安然地回到了原位,就像是从未执著于什么一般。
“………”
明明是等待已久的解脱,他却像是触了电一般猛地退开,沉默地凝视着法老王。
这个有着美妙发音的名字,他清楚无疑。
关于奥兹曼迪亚斯,年轻的他听过诸多轶闻。Nefertari——妮菲塔莉,啊啊,自然是知道的。法老王最为钟爱的妻子,过早离他而去的挚爱。
全都明白了。
月光下的静谧为他披上通透的霜纱。就仿佛是重新认知到男人的存在一般,他睁大了眼睛。他意识到了这个令他感到有些混乱,同时又感到欣喜的现实。
他身后是正沉落着的月。月周围是星,无数的星。冰冷却又闪烁昭示着美丽,混杂着已在天际有了微光点缀的夜,整个天空都好像要滴落下来一般。
半晌他才发声。
——就连宣称自身为神王,与人类身份作出决断、弃绝永恒之途的你也,
他述以低不可闻的细语,一字一顿。
你也可以如此爱着她。这实在是不可思议。
就算是醉言也不可思议,没法理解,连一个字都不能理解。就算已经吞入心底也要将之全数吐出去。
帕拉塞尔苏斯这时才察觉到自己或许醉得比想象中的还要猛烈。那种恶心的感觉又来了,并把周围都变得扭曲,好似在洪水下垮塌的建筑那样杂着液态的夜向他奔来。
想要呕吐。
全部吐出来,一个字也不剩,一个字也不留在记忆里。
因为那仿佛不就是在说——
像我这样戴罪的魔术师,
也可以放肆地给予他人爱意了吗?



蓝色的玻璃小瓶里,液体在沿着瓶壁打转。
制作者是个难得今日也得以完好无损的人。虽然有些修补的痕迹不过没有大碍。
这是一瓶真正的醒酒药。不会带来痛楚,也没有毒害。
Caster静静凝视着它。
瓶底沉寂着瑰丽的夜,瓶中装载着星的遗魂,瓶顶飞舞着清醒的晨日。
足以让任何事物都重归完好的迦勒底的晨日,正悄悄地如此来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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